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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平的短跑厉害，只见他脑袋一俯一仰，口中还“嘶嘶”有声。身边有人想超越，他加快步频，加大步幅，把有非分之想的人压得死死的，那气势，就像擂台上实力雄厚的拳击手，瞪着对手，动次打次，动次打次，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，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……

茂怀的长跑则是另一种风格。赛至半途，别的选手极点来临，脚步迟滞，喘息如牛，难受得寻死觅活之际，他才伸臂踢腿，拉开一副做广播体操的架式。说起来体育运动主要靠天赋，茂怀的肺活量大，耐力足，天生长跑的料，全程下来，他只是慢跑几步，招牌式的晃晃手臂，就恢复如初了。

张瑞红是赛场上的明星，弹跳好，爆发力强，一百米，二百米强悍无敌，跳高、跳远也成绩不俗。这次他雄心勃勃，想进一步开疆拓土，站在了八百米赛的起跑线上。可惜“骏马能历险，耕田不如牛；坚车能负重，渡河不如舟”，他在四百米后就风光不再，“泯然众人矣”。若是茂怀与他比试三千米，估计不会出现大战三百回合的精彩场面，而是毫无悬念的一刀斩于马下。

志彦与来自忻县的王森争夺跳高比赛的冠军。一边是老乡，一边是同学，为谁助威成了一个纠结的问题。人总是不能摆脱一定的立场，彼时全力为之呐喊助威的，此时或许希望他发挥失常。这境界还不如小时候。小时候在街头玩逮人，观战的小伙伴喊:“前面的快跑，后面的绊倒。”这口号纯洁无暇，没有什么狭隘的地域观念和圈子意识，竟与“更快更高更美”的奥运精神高度契合。难怪岁数越大，越向往小时候的袒胸露乳玩泥喝尿，那是再也找不回的赤子情怀啊。

陈丽萍推铅球，真是用其所长。我从见她第一面起，就坚定地认为她戴一副胡须就是活脱脱的猛张飞。没想到她善于逆生长，年过半百，长得比妙龄少女还风姿绰约，那皮肤嫩得吹弹可破。微醺之后，更是双颊飞红，两目含情。也许问起她当年力能扛鼎的壮举，她会作弱柳扶风状:“哎呀！死沉啦！俄哪儿玩过。”

俊杰有幽默感，平时爱说笑话逗乐子，他在赛道上也保持了一贯的风格。别的选手脚尖点地，嗖嗖嗖！偏偏他是脚跟先着地，噔噔噔！邓小平如果在天有灵，一定欣赏他这野路子作风，老人家说过，不管白猫黑猫，抓到老鼠就是俊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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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课外兴趣小组挺活跃，文学、武术、田径、舞蹈、书法、美术、音乐、无线电等等全面开花。这是育人观念的一次进步，说明国家注意到了人才成长的个体差异。课外兴趣小组也叫第二课堂，这两种叫法互为表里，表明它是学校组织的基于学生志愿的课外活动。

九十年代，它又有了一个新名词——素质教育。这名词不错。素，白色的绢，本色；质，底子，质地。素质，就是一个人具有的发展倾向，个性心理特征。根据个人的发展倾向，学校施以针对性教育，是谓素质教育。可惜人们对它做了错误的理解，以为唱唱跳跳写写画画就是素质教育，所以一提素质教育，家家都是音体美活动，莺歌燕舞，遍地笙箫。一代人的时间过去了，放眼现在的中学教育，从第二课堂到素质教育，只是发展了一个名词，实质上在处处为应试教育让路，这让人想到某个名人的一段话，大意是人类历史上每一次微小的进步，都需要几代人付出不懈的努力。

还是说说59班的文学兴趣小组“晨曦文学社”。名字是书云起的，成员有（陈）丽萍、文华、月宽、文增和我。油印社刊，是书云利用在学生会任职的条件承办的。

活动次数，写作成果，社刊期数，指导老师，这些陈年往事都记忆模糊了。但是名不副实是肯定的。“晨曦”者何谓？旭日东升也。旭日东升，其道大光；河出伏流，一泻汪洋。既有太阳升起时候，必有日上三竿时分，过了巅峰还红霞满天。可惜了这个高端大气的名字。有个班的文学社团叫“小草”，还是人家有先见之明，压根儿就不指望它长成什么。

丽萍写诗歌，文华写散文，那语言都美得要命。毕业前夕，丽萍送我一个笔记本，上面写着要撕一片云彩送给我。三十多年来，我仰望天上云卷云舒，却没有哪一片是我的，这证明诗人都爱胡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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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年都有一周劳动课。

拉过土，植过树。拉土在校内，植树在校外。乘大卡车去很远的地方植树，男生女生挤在马槽内，有的坐在横搁的锹把上，有的扶着护栏站着。扶着护栏眺望前方最是快意，你尽可以想象那是乘奔御风，君临天下，检阅三军，一览众山小。出校门时本能的低头，车子颠簸时身不由己的摇晃，都能引来盈耳的笑语。春色满园关不住，一车少年植树去。挖坑，培土，踩实，浇水，劳动时筋骨劳累盼着天黑，盼着老师喊集合，返程时却恋恋不舍，数着自己挖了几个坑，栽了几棵树。我们培植了树，树也培植了我们。三十几年风雨沧桑，当年的小树已成合抱之木，树犹如此，人何以堪！

挖坑是体力活，男生来；填坑就让给女生，刷刷存在感。女生端来半脸盆水，舀来一瓢水，小树喝不饱，男生却像拖拉机喝了柴油，突突突地劲大得不得了。

续俊杰拉土，就像驾车的辕马一样不惜力。他脸黑，嘴唇厚，背微微驼着，活脱脱一个生产队长形象。和他搭手，省的是力气，臊的是面子。不能总是他拉车你推车吧？你跃跃欲试，以为下一车可以换一下位置。可是，他不由分说推开你:“你不行。”这“不行”指什么呢？把式？力气？这一刻，你就像一个插队知青，被一位裹着羊皮袄，穿着老式裤，踩着家做鞋的老贫农呵护着，感到贴心的温暖，由衷地想起伟大领袖教导我们的话: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，很有必要。”

劳动这一周不跑操，不上早晚自习。看着其他班的学生按时上课按时下课，我们竟然可以不接受铃声的指令，大摇大摆，旁若无人，真想高呼“自由万岁”。自由就是别人都做一样的事情而你可以不做，所以别人都站着，你坐着就是自由，别人都坐着，你能站着就是自由。别人在灯光下老僧入定般地做题的时候，我们可以看“月上柳梢头”，看“人约黄昏后”。

我们享受自由，还返璞归真，精神上回归到“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”的先民生活时代。八十年代，刚刚打开国门看世界，“高频率，快节奏，拼搏”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正能量，可是搏来搏去，搏出了迷茫，搏出了“三高”，搏得人们不知道为什么来，到哪里去。现在，“逃离北上广”“享受慢生活”喊得震天响，我们只在鼻子里哼哼:北上广？我们根本就没有陷进去；慢生活？五师的劳动课早就教过我们了。

文字：冯文良

图/编：李慧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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